扎尕那村的農林牧循環複合系統

  扎尕那村的農林牧循環複合系統(人民眼·農業文化遺產保護)

  引子

  每當霧靄退去,83歲的更登老人就會走出家門,眺望山高峰陡的拇指山。

  千百年來,村裡人在山下的田間種莊稼,到半山的草場牧牛羊,間或進山狩獵和樵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更登說,自打記事起,就跟着長輩學習耕作、狩獵和放牧。成家以後,他又將這些本領教給了兒孫。

  平均海拔接近3000米的扎尕那村,隸屬於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迭部縣益哇鎮。這裏的亞熱帶與青藏高原高寒氣候的過渡性氣候類型,使扎尕那擁有了高寒草原、溫帶草原和暖溫帶落恭弘=恭弘=恭弘=叶 恭弘 恭弘 恭弘林三大植被類型。獨特的地理和氣候條件,造就了特殊的農業文化,即扎尕那農林牧複合系統。在這一系統中,農耕種植青稞和蔬菜,牧業供給肉和奶類,森林既提供建材,也生長菌菇和藥材。2017年11月,扎尕那農林牧複合系統被認定為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

  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由聯合國糧農組織於2002年起組織評選,目的在於推動保護农民仍在使用且賴以生存的生產生活方式及農業系統。我國是聯合國糧農組織開展這項事業的積極參與者、重要推動者和主要貢獻者。2012年,農業部啟動中國重要農業文化遺產項目評選活動,至今共列入5批118項。

  2016年以來,農業文化遺產發掘與保護多次寫入中央一號文件。截至目前,我國已有15個傳統農業系統被認定為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數量、覆蓋類型均居世界之首。

  在保護好農業文化遺產的同時,着力發展旅遊業拓展遺產功能,古老的扎尕那正煥發新的活力。2019年,扎尕那接待遊客138萬人次,村民年人均收入從2013年的5100元增長到1.1萬元。

  更登老人的孫子班代才讓是個“90后”。“跟爺爺相比,我生產生活最大的變化是少了狩獵、多了民宿經營。”班代才讓說,“村子里這些年的發展變化,讓我們切身感受到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延續着傳統方式,耕種青稞和蔬菜

  天晴好,路平闊,往迭部縣城西北驅車約20公里,先過一道鬼斧神工的石門,再穿一條林木茂密的峽谷,就進入了扎尕那村。放眼望去,依山勢高低而建的代巴、業日、達日、東哇4個自然村,在雲霧間若隱若現。

  扎尕那,藏語意為“石匣子”,當地人又稱之為“石頭城”。“我爺爺曾說,村子被群山環抱,就像一座城堡,因而得名。”更登告訴記者。

  13歲前,更登沒有走出過扎尕那,“那時,男娃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跟着長輩學習種地和放牧”。

  從高處俯瞰扎尕那,三面奇峰聳立,一面松柏蔥鬱,益哇河自北面海拔4000多米的石山流下,貫穿全村。湍急的河水之上,幾座水磨已有上百年歷史。“我小時候就在這裏磨青稞。”更登說。

  河水東去,兩岸坡度漸緩,海拔降至2600米左右。“這裏地勢變得較為開闊,土壤相對肥沃。”迭部縣農業農村局四級調研員閆國慶說,歷史上,這裏形成了旱作梯田的農業景觀,“既保持土壤,又涵養水源。”

  時至今日,扎尕那種植的農作物有60多種,包括青稞、玉米、馬鈴薯、油菜、西紅柿等。“這裏的種植業,不屬於精耕細作農業。”閆國慶說,受制於土壤肥力和高寒氣候,種植業發展水平相對較低,“主要為當地村民提供青稞、蔬菜等,也為畜牧業提供飼料。”

  為保持農田肥力,在扎尕那村,村民都施農家肥。閆國慶介紹,村民夏秋季漚土肥、綠肥,既利用森林凋落物、草木灰等積肥,也用家畜糞便、飼料殘茬混合堆積製成廄肥。此外,扎尕那形成了合理的輪作制度,輪作植物為青稞、馬鈴薯、蠶豆等,“這樣不僅可減少單一作物發病率較高的問題,而且能讓土壤保持活力,不至於板結。”

  植被覆蓋率高達87%的扎尕那地區,林地面積最大,約佔總面積的58%;牧草地面積次之,佔總面積的30%多;耕地面積較少,不到10%。

  曾經,糧食不夠吃,村民便上山開墾。“最多的時候,家裡有幾十畝耕地。”更登回憶說,但在海拔超過3000米的土地上,產不出多少糧食。“後來實施退耕還林還草,山上又變綠了。”

  “現在家裡有7畝地,都在河沿坡沿上。”班代才讓說,其中3畝種青稞,其餘種大豆、馬鈴薯、芫根等。

  高原上的扎尕那,耕地坡度較大且零碎,農用机械難有用武之地。班代才讓說,村裡至今還延續着“二牛抬杠”的傳統耕作方式,“也有用馬犁地的,速度快些。”

  無論是犁地、播種,還是收割、打青稞,班代才讓全拿得下。“但播撒種子差一些。”班代才讓說,爺爺那一輩的老把式,播下的種子出苗后,間距就像用尺子量過一樣,恰到好處,“我播的種子,還是會出現疏密不勻的情況。”

  每年種下青稞,班代才讓又要去一趟牧場。去之前,他通常先到水磨房磨一袋青稞。“為放牧的叔叔送去青稞炒麵,從牧場給家裡帶回酥油。”牧場和牛羊,現在由班代才讓的叔叔打理,“大家分工協作,都不耽誤。”

  那一段時間,班代才讓忙着除草、施肥,往返於家裡和牧場。而地里的青稞則在悄悄生根、發芽、分櫱、拔節、抽穗、灌漿,直到開鐮收割。

  豐收的月份,恰是扎尕那多雨的時節。“青稞收割后,必須掛到排架上晾曬。”班代才讓說的排架呈人字形,由木條釘成,高度一般在4米左右,平日里用作牲畜的圍欄。“在排架上晾曬青稞等莊稼,通風易干,又避免牛羊偷吃。”

  扎尕那村幾乎每戶人家的庭院中,都豎著幾座排架。趕上連續多個晴天,青稞徹底曬乾后,各家勞動力一齊上陣,揮動槤枷打青稞。“現在很多人家用上了打穀機。”班代才讓說,這讓打青稞變得輕鬆了不少。青稞經過脫粒、翻曬、炒熟,磨成粉后製作成糌粑,是扎尕那人的主食。

  今年秋季陰雨天偏多,臨近立冬,等來晴好天氣。班代才讓一家忙活了一整天,終於將青稞拾掇好。晚飯時,家人端來一塊金黃的酥油、一小盆香甜的青稞炒麵,班代才讓拌好糌粑,遞給炕上的爺爺。更登剛要吃,突然問道:“牛羊轉場沒有?”

  “打青稞前,家裡的70多頭牛、30多隻羊就已經轉到了冬季牧場。”班代才讓邊說邊給爺爺添了一碗茶。

  

  狩獵的歷史,早已遠去;樵採的生活,仍在繼續

  “原始森林曾是扎尕那人狩獵、樵採的去處。”閆國慶說,“不過,村裡人已有幾十年不打獵了。”

  如今,有關狩獵的故事,只在更登老人那一輩口中傳說。“聽爺爺講,他小時候,村裡的大人會結伴去打獵。”班代才讓說,“打到獵物,幾家平分。”

  扎尕那的森林中,野生動植物資源豐富,有梅花鹿、羚羊、藍馬雞等動物和冷杉、雲杉、白樺等植物,還盛產羊肚菌、靈芝等數百種山野珍品。

  狩獵的歷史,早已遠去;樵採的生活,仍在繼續。

  扎尕那的夏天是從5月底開始的。清早,尚是霧氣瀰漫,婦女們就已收拾好行裝,徒步進山了。班代才讓的妻子朱毛草總是出現在最早出發的那一撥里。她知道進山就是一整天,頭天晚上就給自己準備好了次日的午飯——青稞炒麵。

  “采菌子最常見的是羊肚菌,如果運氣好,還能採到靈芝。”朱毛草說,每年從5月開始,她要進山采菌大約40天。

  進入森林后,結伴而行的婦女便四散開來,沿着各自選擇的線路和區域,低頭搜尋羊肚菌和其它山珍。

  “羊肚菌很難找,一不留神,就可能錯過。”朱毛草說,“我平均一天能采1斤左右羊肚菌,每斤能賣80元。今年一共采了40多斤,賣了3000多元。”

  和采菌子的婦女們一起進山的,還有蕨麻豬。

  在扎尕那村,幾乎家家都養蕨麻豬。那是甘南地區特有的瘦肉型豬種,因喜食蕨麻而得名。去年,班代才讓牽頭成立了蕨麻專業合作社,開始人工種植蕨麻,“產了600斤,每斤能賣30多元”。

  蕨麻豬體形小,全身通黑,反應敏捷。“特別適應高原養殖,覓食能力強。”閆國慶說,在幾乎無補飼的放養條件下,蕨麻豬也能正常生長,“因為常年吃的都是山貨,蕨麻豬的肉品上佳。”

  “近年來,通過荒山造林、退耕還林還草等,扎尕那林下養殖發展較快。”閆國慶說,蕨麻豬是其中的代表,“夏秋放養在草木茂密的草場和林間,冬春則任其自由採食,自行歸圈,歸圈后適當補飼。”

  森林為蕨麻豬提供了豐富的植物,蕨麻豬的糞便又是上好的肥料,為林木生長提供豐富養分。閆國慶說,林牧結合的養殖業,增加了畜禽產量,減少了養殖成本,增加了农民收入。

  申報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成功后,扎尕那知名度大增。迭部縣順勢而為,成功申報羊肚菌和蕨麻豬肉地理標誌保護產品,提高了特色農產品附加值,助力農牧民增收。2019年,全縣蕨麻豬年產量300噸、產值4500萬元,羊肚菌年產量60噸、產值1200萬元。

  走出山林,日已西斜。逆光中,扎尕那的藏式踏板房,層疊而上,鑲嵌於山坡谷地。“房子以木頭為主材,土、木、石相結合,依山勢建造。”閆國慶介紹。

  過去,當地人蓋房就地取材,農具、薪柴等其它生活資料也都從林中來。近年來,為保護生態和村莊原貌,村民不再隨意砍伐樹木、加蓋民房。“按規定,在扎尕那農林牧複合系統重點保護區內新建、改建、擴建建築物、構築物的,要保持傳統建築風格和色彩,沿襲傳統結構和傳統工藝技術。”閆國慶說。

  

  放牛羊,打酥油,煮“曲拉”

  扎尕那村北面山上,有一片名叫那黑卡的牧場,海拔3800多米,那是村裡的夏季牧場。

  “扎尕那有冬季牧場和夏季牧場。立冬前,我將牛羊轉到了冬季牧場,兩個牧場間得走4個多小時。”代巴自然村村民安路說,轉場的路,車輛沒法通行,物資要靠牲畜馱運。

  “別看現在的那黑卡牧場白雪皚皚,夏天到處是牛羊。”站在那黑卡牧場,順着安路手指的方向,可見一座帳篷矗立在雪山腳下,那是牧人的家。

  安路從15歲開始放牧,走遍了扎尕那的牧場。“現在僱人放牧。”安路說,家裡有100多頭氂牛,每年新生的牛犢,給放牧人分一半,算作工錢。“兒子考上了中央民族大學,家裡勞力不足。2014年建起民宿,更忙不過來,只好僱人。”

  人隨牛羊走,換季扎帳篷。跟安路一樣,東哇自然村的村民班瑪九也是15歲拿起牧鞭。“那時候,放着30多頭牛和6隻羊。”班瑪九說,草場距村子比較遠,除了農忙時節,他幾乎全年住在牧場。

  每天早起,吃完糌粑喝過茶,班瑪九和妻子丁子草開始一天的勞作。

  “我負責管護牛羊。”班瑪九說,丁子草負責擠奶、打酥油,“打酥油是個辛苦活。”

  每天早晚,丁子草先要擠好牛奶,再將牛奶灌進木製的酥油桶。“我家的酥油桶能裝60斤左右的奶。”丁子草說,等牛奶略微發酵一會兒后,她便雙手緊握酥油桶的木柄,用力壓到桶底,旋即鬆手,任憑牛奶的浮力將木柄托起。“木柄底端連着一個木質圓盤,上下抽動,反覆數百次,酥油才能從牛奶中分離出來,浮在表層。”

  打完酥油后,桶里剩下的就是酸奶。丁子草會將酸奶裝進鍋里,用小火煨上20分鐘左右,煮出“曲拉”。“曬乾后就成了酥脆的奶疙瘩,和着糌粑吃。”班瑪九這樣解釋“曲拉”。

  每隔一兩個月,估摸着家裡的酥油和曲拉該吃完了,班瑪九就要回一趟村裡的家。每次回去,他還要帶上牛羊肉,“保證家裡有糌粑和肉吃。”

  2017年,放牧半輩子的班瑪九住回了村裡。“放牧的牛羊減少了,媳婦和兒子在打理。”班瑪九看好旅遊業的前景,和村裡人商議后,集資建設一家商業酒店,“主體工程已建好,正在裝修,明年營業。”

  

  綠了山川,旺了旅遊,紅了日子

  隨着人口增長,扎尕那人的生產生活一度遭遇難題。

  “當高寒土地無法產出更多糧食,樵採難以賺取更多收入,要養活更多人,只得寄希望於牧業。然而,擴大養殖規模,導致牛羊超載過牧,草場開始退化。”閆國慶說。

  由於村裡草場不足,扎尕那人轉向周邊地區“借牧”。“就是花錢租一塊草場來放牧。”閆國慶說,扎尕那村民開始趕着牛羊,到百十公裡外的岷縣、卓尼縣放牧。

  “當年,我們一起外出借牧的,有幾十戶人家。”班瑪九說,因為租借的草場遠,又不通公路,往來全靠騎馬,一年最多回家一兩趟。

  地里打下的糧食也不夠吃,班瑪九隔段時間就要進城去買青稞,頭天去,第二天才回得來。“不像現在,通了柏油路,坐汽車快。”班瑪九說。

  “糧食產量低,草場面積小,林下資源有限,這些因素制約了經濟發展,扎尕那一度成了貧困村。”甘南州副州長、迭部縣委書記仁青東珠介紹。

  貧困面貌如何改變?仁青東珠說,扎尕那要破局,必須形成生產生活生態有機結合的發展格局,將綠水青山轉化為金山銀山。

  隨安路來到村裡的觀景台,全村風景盡收眼底:奇峰靈秀,峽谷深幽,河水清澈……這些年,隨着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申報成功,扎尕那景區環境保護和建設力度不斷加大。

  “縣裡投入2.16億元,改造了縣城通往扎尕那景區的道路。”仁青東珠介紹,后又投入7800多萬元實施生態文明小康村建設,完善了扎尕那村的基礎設施,還鼓勵村民適度發展農家樂、藏家樂和林家樂。

  2014年,安路率先在村裡建起了民宿。藉助政府宣傳與網絡傳播,扎尕那聲名遠揚,遊人紛至沓來,安路的生意越來越紅火,“夏秋兩季,天天爆滿”。

  嘗到甜頭后,安路又貸款建起一棟二層小樓,“硬件全部升級,房間都設有獨立衛浴。”他算過賬,民宿明年將回本,並還清貸款。

  迄今,扎尕那已發展農家樂等146家,日均接待遊客3000人次以上。

  “扎尕那是大自然的恩賜,旅遊開發不能損害生態環境。”閆國慶介紹,縣裡制定了扎尕那農林牧複合系統管理辦法,並委託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編製了《扎尕那農林牧複合系統動態保護規劃》。“扎尕那還將遺產保護納入了村規民約,引導農牧民自覺參與保護行動。”

  安路說,外出借牧的人也在縮減養殖規模,用不了幾年,村裡的草場就能實現草畜平衡。“那時,農林牧生態系統又將健康循環。”閆國慶展望。

  安路家的民宿正對着拇指山,透過落地窗,薄霧似輕紗。時值傍晚,遠處傳來牧民的吆喝聲,近處升起裊裊炊煙,氂牛俯首,孩童嬉戲。屋內的遊客按下相機快門,定格這詩畫一般的美景。

  本報記者 王錦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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